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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短剧是纯粹让人开心的”
“你既然要入局,你就要清楚短剧在影视作品里的位置是什么,对于观众的意义是什么——短剧是纯粹让人开心的,日子已经够苦了,我为什么还要在短剧里难受?”
这是陈珂在个人社交账号上分享的一段短剧剧本创作心得。她之前从事广告投流服务,很自然就接触到了短剧这一新的娱乐类目。2023年8月,她开始对爆款短剧进行内容分析,12月进入短剧编剧行业。陈珂讨论的短剧指的是在小程序平台上播放的竖屏短剧,单集时长在1分钟左右,总集数在30至100集不等。
陈珂见过很多“失败”的剧本,原因各异——“题材不好拍”“场景调度不好”“太现实主义了”。除却对拍摄成本的把控,在她看来,失败的短剧剧本没有抓住消费者的需求。有别于由播放平台和广告商付费的传统电视剧,“短剧是C端(消费者)付费,是商品化的,短剧的开发要用产品思维,底层逻辑是抓住用户的好奇心和代入感。”
研发过程中,首要的不是创作,而是分析目标用户,“例如女频,主要的充值用户年龄段是30至50岁,关注的话题是夫妻关系、婆媳关系。”有的剧本在写作之初有目的地扩大观众,陈珂以2024年年初爆火的《我在80年代当后妈》举例,这部剧的女主角设定为大学生,台词吸收了很多网络爆梗,抓住了年轻群体的喜好。
短剧有明确的类型划分,男频、女频,分别针对男性观众和女性观众。陈珂说:“男频的爽点一般是男性掌握权力,女频的爽点一般是有更好的老公、有关心自己的哥哥,依靠另外的男性去实现价值,很多独立女性不喜欢这样的设定,但市场喜欢。”爽点有一套惯常的表现方式,动作上有扇耳光、下跪、辱骂,在情节上则是剧情反转、身份逆袭,而在人物设定上,频繁出现的“总裁”“夫人”“战神”暴露出人心的渴望与焦虑。
“大家追求‘爽’,现实生活中实现不了的事情能在短剧里找到输出口。”陈珂对此表示理解,为了引出爽点,短剧剧本还必须有足够多的冲突,业内的说法是“下钩子”,“让用户想知道结果,想看接下来的反转。”整部剧有起承转合的钩子,每一节剧情有钩子,甚至每一集的结尾也有钩子,大大小小的钩子牢牢抓住观众的眼球,最具冲突和悬念的地方便是这部剧的付费点,“到了10集、30集的时候差不多要有付费的节奏,短剧剧本写起来是有公式和套路的。”
为了将追逐爽点发挥到极致,一些短剧作品在创作上背离了社会主流观念,引发监管部门关注和重视。2022年11月,国家广电总局组织开展为期3个月的小程序类网络微短剧专项整治工作。截至2023年2月28日,共下线色情低俗、血腥暴力、格调低下、审美恶俗的微短剧25300部。
2023年11月,广电总局再次开展为期1个月的专项整治工作,随后抖音、快手、微信等多个平台发布违规微短剧类小程序的专项治理公告,微信的重点治理题材包括离奇夸张(一夜暴富、天赋异能、速成神功)和不良价值导向(不正当男女关系、非主流婚恋观)等。
大量内容不规范的短剧遭到下架,并且自2024年6月1日起,未经审核备案的微短剧不得上网传播。一方面整治“三俗”,另一方面鼓励发展。2024年1月广电总局发布了开展“跟着微短剧去旅行”创作计划的通知。根据这一计划,2024年要创作100部优质微短剧,推动一批实体取景地随着微短剧的播出而“出圈”,形成一批可复制、可推广的“微短剧+文旅”融合促进消费的新模式,营造跟着微短剧去全国各地“打卡”的新风尚。陈珂依然认为短剧行业有广阔的前景,“短剧有了更多新的题材和方向。”
新规一出,微短剧市场正式步入“全面备案时代”,仅6月1日当日,就有3309部约22.7万集微短剧完成备案并获上线备案号。据不完全统计,2023年前8个月上线的微短剧内容中,爱情题材微短剧数量有379部,在所有题材类型中占比最高,达到了31%。新规出台首日备案审核获批的微短剧中,“总裁”“夫人”“战神”等短剧命名关键词已经减少,题材变得更为丰富。
“剧本、制作、视觉呈现都在往精品化方向发展。”陈珂说,好剧本变得更重要,“以前监管不严格的时候,短剧里有很多扇巴掌、软色情的内容,现在都要优化,剧情要更符合逻辑,冲突和情感可以用台词或镜头语言去传达,要符合主流价值观和法律法规。社会责任和市场化是不冲突的。”
逆袭
短剧的精品化直接体现在制作成本上。5月下旬,北京某公司制作的穿越剧情短剧在横店华夏文化园开机,拍摄时间为一周,投资金额达到120万元。据拍摄组的人说,短剧制作价格“卷”上来了,“去年(制作费)三四十万的剧挺多,今年再三四十万就不够看了,想打造精品要融资一两百万。”
制片人很看好这部剧,认为其跳出了占据男频短剧主流的战神题材,是一部融合古今巧思的轻喜剧。服化道和设备按照长剧的标准配置,拍摄现场也像长剧剧组一样设置了茶歇区、演员休息区,因为女性演员多,还增加了女性护理区。更重要的是,导演、摄影师、灯光师等主创人员之前都有长剧的经验,导演在短剧上的履历也不俗,“拍出过好几部爆款。”
导演陈佳宇转行短剧的经历也像一个爽文故事。还没进入短剧行业的时候,陈佳宇追过一本网络小说《上门龙婿》,为了看小说,他花了三千多元,“这是一个很底层的屌丝嫁到(入赘)本地富商家庭、然后一路逆袭的故事,看得非常爽,当时我就想,如果拍成电影也会很爽,但很多脱离现实的内容没法拍进电影,后来出现了短剧。最早的短剧是为网络小说推流而拍的,但人们发现一两集的视频比小说还火。”
2023年8月,他发现身边很多以前的同事都去拍摄短剧,爆款短剧的充值量十分可观,他预感短剧将会成为主流的娱乐方式,“再不进入会来不及。”他接下短剧《高手下山我有六个姐姐》的拍摄工作,但平台监制不信任他,让他先写一份导演阐述,已有丰富影视经验的陈佳宇感觉受到了屈辱。“为了进入竖屏(短剧),我当天晚上流着眼泪写完了。拍完以后上映,两天充值量突破了2150万元,总充值量近亿。监制对我说,我就觉得你不错。我说,你别扯,你之前还让我写导演阐述。”
陈佳宇花了大量时间研究爆款短剧爆火的原因。在他看来,短剧作为快消产品,剧情要能时时刻刻“勾”住人,“一旦有一个钩子拖节奏了,观众马上就退出看其他的剧。”他会对剧本提出修改意见,调整下钩子的时机,在情节处理上绝不拖泥带水。“一个生气的表演,电视剧会用几句台词表现,电影会直接给一个眼神,但短剧没有过程:我直白地告诉你我生气了,语速要快,说完了‘卡’一下镜头切给对方。该生气就生气,剪辑是没有铺垫的。”
刚开始转入短剧拍摄时,陈佳宇非常不适应,短剧的拍摄周期通常在一周左右,拍摄进度紧凑,“以前拍电影,每天拍两三页纸,甚至只有0.1页纸,短剧动不动就十几页纸,工作量非常大。”穿越剧情短剧开机当天,剧组不仅要在华夏文化园的古风场景拍完群众戏份,晚上还要去同在横店的青芒果剧场,在现代办公场景中拍摄商战戏份。
精品化
“狗血、擦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,大家用作品说话,而不仅仅是抓人眼球。”制片人张恒(化名)感慨。
张恒在2006年进入影视行业,经历过从上行期到寒冬的变化。2022年,剧组拍摄受到场地封锁和人员隔离的阻碍,许多大制作项目搁浅,张恒接不到项目,开始拍短剧。“大制作拍不了,就拍小成本的短剧,拍摄时间短,拍完马上就能回本。”
如果安排紧凑,短剧从筹备到上架只需一个多月时间,工作必须高效,用张恒的话说,是“等不起”。“筹备期几项工作同时进行,选导演、定场景、面试演员,确定开机日期的前两天主创围读剧本,发现问题,问题解决不了就改剧本。没有时间让演员培养感情、磨合团队,筹备期不能太长,所有人都等不起。”在横店拍摄的短剧通常不会去明清宫、清明上河园等景区,进景区拍摄需要申请,等待影视基地排期、签发工作证,“短剧拍摄时间紧张,等不起。”
2022年短剧刚开始出现时,主要靠不断地剧情反转来取胜,制作质量普遍不高,“以前的受众偏底层,一部剧卖几块钱,不能要求那么多。剧组工作人员减少,场景预算减少,镜头不能全、中、近、特那么拍。”今年过完年后,张恒发现这样的经验行不通了,“一直做低质量短剧的制片公司会被市场抛弃,出品方和演员不会选择他们,如果不想被淘汰,就要转型,要借鉴长剧的拍摄方式。”
一家出品平台的监制告诉《南方人物周刊》,与2023年不同,2024年平台出品的短剧数量减少,单部剧制作成本增加,在选择制作团队时更加谨慎,“短剧周期快,给人反应的时间少,容错率低。2023年上半年是考察期,下半年还有考察空间,今年只接触熟悉的质量好的制作。”制作的优劣直接影响市场结果,“良心制作会选择好配角和丰富的场景,不省心的制作为了压缩成本,用片酬低的配角,减少场景数量。观众真金白银付费,怎么可能看不出剧是好是坏?”
橘影文化制作的几部剧今年屡次登上DataEye(专注游戏领域的第三方数据分析平台)的热门短剧榜单,其制作人曹橘认为,经历过2023年下半年的“市场厮杀”和几轮大规模的短剧下架潮后,一批无序竞争的从业者被“刷”下去了,成熟的团队随之脱颖而出。
曹橘进入短剧行业已满两年,2022年她的团队一直拍男频,2023年转向了女频赛道,“最开始只有男频,战神和赘婿题材,短剧受众比较狭窄,以三四线城市男性为主,2023年初才开始有女频的概念。之后行业有了井喷式的发展,题材变得丰富了,观众数量增多了,观影方式改变了,大家越来越习惯看竖屏的短视频、短剧。”
短剧行业爆火后,资本和人员一窝蜂涌进来,曹橘感觉到了压力,“演员的价格哄抬上去,成本上升了。”市场上以出格剧情、色情擦边为盈利点的短剧,在短期内瓜分了流量池中的关注度,而想要长期经营的制片方在尺度上会更稳妥,“我们做的剧基本上没有下架的,有时候剧本里会有一点擦边内容,拍摄时都会把它规避掉,所以去年我们做得比较累。”
“监管力度的加大,对我们这样的厂牌来说反而是件好事。”曹橘觉得市场在从无序走向规范,不正当竞争的短剧因“低俗有害”而被下架,淘汰了一批想赚“快钱”的制作方,出品平台不愿再用注定下架的短剧来消耗平台的信誉和资金。曹橘感到今年的工作轻松了不少,“生存环境变好了,团队打磨成熟了,和出品平台的合作更密切了。”
曹橘用“稳扎稳打”来形容现在的行业状态,“大家不像去年那么激进了,对于收入有大致的预期。”以往有些平台采取“走量”的策略,将大量短剧投放市场,增加爆款的几率,像下赌注一样,而今年都在强调精品化:“只要制作水准在线,亏的几率就小,即使扑了,还有很多变现方式,比如出海。”
大盘冷却
“24小时充值千万”“8天流水破亿”……DataEye联合创始人林启文认为,短剧神话般的充值数据吸引了无数人入局,而实际上,这些数据存在误区:“认为短剧挣钱,是把流水当成了利润。某部剧24小时充值破千万,其中至少800万是用于在抖音、快手、腾讯、百度等渠道上投流。”
DataEye从事游戏数据咨询服务十余年,2023年5月开始做短剧的数据榜单和分析。DataEye推出“短剧热力榜”,用“热力值”来表示短剧在社交平台上的讨论度,热力值根据统计时间内的抖音爆量素材、关联素材数、关联计划数等指标,按自有算法模型计算得出,热力值越高,通常意味着投流的金额越多。
投流是在持续投入成本,“在充值总额同等的情况下,热力值高的剧,越不可能赚钱”,林启文说,但短剧的投流法则是有收益才会继续加注,所以在一定程度上,从投入可以推测充值额,“上线第一天投三五十万试水,看ROI(广告投放带来的销售收入和广告成本比值)反馈,如果不行第二天就不投了。正常情况下第一天数据略低,第二天升到最高,第三天如果还行就继续投,正常投放周期就3到5天,数据好会持续久一点,像《游子归家》持续投入了一两周。”
通过“热力榜”的统计,林启文发现2024年短剧的充值金额的总量没有2023年高,“去年10月份24小时充值量破3000万元的剧有很多,破1000万的数不胜数,今年能24小时破1000万元的寥寥无几。”
林启文按照充值金额将当前短剧分为三档,第一档是500万元以下,“基本不赚钱。”第二档是500万至1000万元之间,“大概率能赚钱。”第三档在千万元以上,“数量很少。”但即使充值额在500万元以上,出品平台和制片方最终能拿到的利润也不高,“如果出品平台自己做投流,纯利润在5个点左右,流水千万,平台赚五六十万,制片方赚二三十万。”
即便短剧的收益神话日渐破除,但还是有很多想要入局的投资者。一名爱好滑雪的南京姑娘为了投资来片场考察,她认为短剧依然在风口上,“可能即将饱和,彻底没有机会,所以要抓住最后的风口期上车,再之后就是后知后觉的韭菜。”她学建筑设计,毕业后即遭遇不景气的房地产市场,2019年300万买的房子,2024年贬值到200万,银行储蓄利率也在降低,而投资短剧至少有赢的机会,“短剧的成本很小,亏损也有底线,适合个人进行投资。”
长剧和短剧的界限
精品化的短剧在借鉴长剧,而短剧行业的崛起,也无可避免地影响到传统影视行业。有从业者认为,观众习惯了短剧的快节奏之后,会认为长剧的节奏太慢,短剧紧凑的叙事方式将给长剧带来改变,甚至取代一部分长剧。
短剧行业的话语权分配也与长剧不同,一部短剧收益如何,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投流环节,投流素材的优劣则取决于剧本和制作的水平,吸引观众的是曲折反转的剧情和洞悉人性的爽点,比起编剧、制片和投手,演员并不占据更关键的位置。
曹橘挑选演员的时候,看重演技和角色贴合度,同时也看重性价比,如果演员价格太高,势必要压缩其他部分的拍摄成本,“男女主角的片酬一般是6000-8000元一天。”
褪去明星效应后,演员之间的竞争变得更平等了。一名选角导演认为,短剧给了新人演员很多机会,“不完全要求科班毕业,也不完全按照颜值来选择,也不要求有经纪团队,我们接受个人试戏。”在他的选角片场,来试戏的人很多是在校大学生或者刚毕业不久,态度礼貌客气,“短剧选角很轻松,以前给长剧选角要逐一和演员商量时间,还要处理各种关系。”
演员燕颢元通过短剧拍摄回归了影视行业。2023年11月,很长时间没有接戏的燕颢元去剧组面试,发现个人演员通过面试的机会很渺茫。他不想再等下去,“同样是拍戏,为什么短剧不可以呢?”
2024年4月燕颢元和助理辛德瑞拉来到了横店,通过剧组发布的招募信息,直接去现场面试,面试了几天后,终于有一个剧组当场敲定了他的角色。他们想过找以前认识的同行获取信息,但长剧和短剧之间存在壁垒,“直到现在,很多经纪公司的想法还是不让演员去拍竖屏短剧,觉得对演员来说是一种伤害,会影响在长剧上的发展。”
短剧的表演方式跟长剧不一样,喜怒哀乐的情绪要通过语言、肢体和表情充分表现出来,燕颢元拍摄第一场戏时,导演觉得他太平静了。辛德瑞拉回忆,“燕颢元饰演的男配角是一个暖男,导演希望观众看到他的那一刻,就感受到他对女主角的爱慕,但他代入得太慢了,需要酝酿情绪。”演过几场戏后,燕颢元才适应了新的表演方式。
有了第一部戏,燕颢元面试接戏变得顺利起来,但他发现短剧演员的竞争很激烈,尤其是主角,“不能停下来,有一部剧的男主角从过完年到现在,平均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,这部剧杀青后,当天晚上就要进另外一个组。一旦停下,制作方就不一定会找你了。”
短剧拍摄也跟燕颢元和辛德瑞拉以前想象的不一样,辛德瑞拉印象最深的是一场男主角跳河的戏,“我以为拍起来会很快,接个镜头就好,不可能真的跳——河水这么脏,但发现全都是真跳,演员很专业,跳河的动作一气呵成,导演也很专业,拍很多特写镜头。”
“短剧对于演员的专业度和敬业度是有要求的。”辛德瑞拉总结。短剧拍摄周期紧张,燕颢元经常早上四五点起来化妆,拍到凌晨收工,累的时候就找空档休息。台词多的演员在没有戏份时,也在抓紧时间熟记台词,因为短剧是现场收音,没有后期,“尽量不要因为个人卡词耽误剧组时间。”
尽管知道部分传统影视行业从业者排斥短剧,甚至放话不会用拍过短剧的演员,但燕颢元并不打算用艺名来掩盖短剧的从业经历,“如果我注定一辈子拍短剧,说明我的能力值就在这儿,如果我还能回去拍长剧,我也不担心短剧会带来影响。”
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聂阳欣
责编 陈雅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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